听，狗尾草在悬崖上唱歌

文 /梁学伟

从来没有象今天一样如此沮丧，这株小小的狗尾草让风从悬崖上吹落下来，在乱石堆中又让滚落的石块碾断了大半束根系，这还不够，一只可恶的鸟儿把它身上的叶子蚕食的七零八碎。它几乎要哭了，可它还是强忍着泪水没有让自己变得绝望，它还能感觉到茎管里的血液在涌动，这或许是求生的欲望。

还要感谢这只可恶的鸟儿，它把这株狗尾草的叶子啄断后，又叼起它的颈部飞到高空，当它感觉累了飞不动了，便张开嘴巴一下把它狠狠地抛了下来。象是半睡中做了个噩梦一样，“噗"的一下，它被跌落在打着水花的湍急的河水里，它顺着水流一路跌跌撞撞奔下去，三天三夜，没觉得累，可周身酥酥胀胀，这种感觉比噩梦还要可怕，它这样下去是见不到未来的。这种命运是被主宰的。来不及幻想就没有了方向，东南西北是一个方向，白天黑夜是一个时辰，它能听到孩子嘻闹凫水的声音，可那快乐不属于它;它能听到渔歌少女丰收的号子，那份收获也与它不沾边;它也能凭借矇胧的眼睛看着金鱼吐着漂亮的水花，而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它不敢想象。

河水终于放慢脚步，最后一股水流的力量把它送到沙滩上，恰巧一只面目可憎的螃蟹撩起大钳子一下把它揪住，拖起来就走。这下可完了，它想，没准儿我就惨死在这可恶的螃蟹手里。这家伙拖着它不知走过了多少个田埂和苇地，狗尾草发觉自己周身都磨破了，茎管中绿色的血液几乎要流干了，它脚上一点泥土也没有了。如果要活下去，必须吃点泥土。

也许是累了，在一块畦间地头上，这横行的家伙停下来，从一堆土里钻进去，又莫名奇妙地钻出来，这可怜的狗尾草正好倒在了塌陷的小土堆里。它睡着了，螃蟹不知去向，一群调皮的孩子正好从它身上经过，一只只脚深深地把它压在泥土里，一次次踩压之下，它梦见了希望。

终于见到了阳光，久违的温暖。芦苇的叶子哗哗哗地响着，象是为它庆生，它感觉周身有了力量，腰杆也变直了，身上一枚枚叶子绿了，象是脱胎换骨一样。

遗憾的是，它没有见到妈妈和兄弟姐妹。它的家在高高的悬崖上，离阳光最近，那里有鸟儿清脆的歌声，还有遍地烂漫的野花，以及葱葱茏茏野草素淡的气息。

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它要生存下去，就要先扎稳脚跟了。他揉了揉眼睛，向远处的悬崖望去。在山风送来的阵阵涛声里，听，狗尾草在悬崖上唱歌一一一

我们是绿色的狗尾草

从莽原到滩涂

从悬崖到河谷

手牵手走着

面对面笑着

心贴心倾听着

大地的心跳

【二】

这里土层松软，向纵深处扎根较为容易。白天，阳光温和地照在身上，晚上，露水甜甜地将它滋润。在它周围，鸟儿渐渐多起来，叽叽喳喳，小小的眼睛里闪着友善的光芒。还有青色的小蚂蚱，常在它身上爬来爬去，吮吸它身上的露水，看着小蚂蚱，蛐蛐，瓢虫，在它身边一天天长大，它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它的脚下，蚯蚓从它趾缝里窜来窜去，它感觉痒痒的。渐渐的，它长高了，绿色的手臂四下里舒展，腰肢挺拔，头上，绣起了隨圆形毛绒绒的小球。它每天都在想，我是怎样成熟的呢？

不是风，我早已枯萎了

不是雨，我早已憔悴了

不是阳光，我早已凋零了

不是露水，我早已酥软了

……

有一天，她发觉身边朋友渐渐多起来，葱葱茏茏的绿色几乎把它淹没。没多久，她才知道自己在和一群谷苗一起成长。棵棵绿色的苗子远远比它挺拔结实的多。

她感觉有了压力，这些朋友似乎对它并不友好。他们时不时汇成一股力量向它倾压，排挤她，扭打她;土层下面，一只只无形的脚让它感觉极不自在，它连扎根的空间也被挤压了。更让她难堪的是好多朋友都嘲笑她。

“瞧她弱不禁风的样子，要不是我们护着她，早让风给吹跑了。"

“看她头上毛绒绒的小球，难看死了，哪有我们的丰满。"

“瞧把她美的，又跳又唱的，只能孤芳自赏罢了，还唱赞美诗呢！"

……

她在一片片哄笑声中流泪了。她争辩道

“我们都是在阳光下长大的，在同一块土地上生活，你们没有理由瞧不起我，我们都是朋友，你们为什么对我这样刻薄！"

“你抢占了我们的地盘，我们脚下的营养都让你吃光了！”一株长势最弱的谷穗咄咄逼人，“你应该到荒野郊外去，那儿才是你的家！”

“我没有抢，大自然是公平的，你们有的，我也该有！"狗尾草一肚子委屈。

“还嘴硬，你早晚会觉得惭愧的！"那株谷穗轻蔑地说。

“好了，好了，别吵了，聚在一起是缘分，别彼此伤了和气。”一位年长的谷穗田温和的语气说着，把脑袋转向狗尾草，亲切地问，“你为什么要唱赞美诗呢，你在感谢谁呢？"

“我在感谢大自然，我们要懂得感恩。”

老谷穗微笑着点了点头，很是赞赏。

“还感恩呢，看暴风雨来的时侯，看谁先倒下去。”有一枚谷穗不屑一顾。

果然没几日，一场暴风雨袭击了这大片谷地。

狗尾草让大家抱在一起，可谁也没把它的话当回事，一个个都以为自己腰身硬朗，直挺着对抗肆虐的暴风雨。

风暴之后，一个个象残兵败将一样匍匐在地里，任凭怎样挣扎也不能站立起来。狗尾草的头正巧扎在几株谷穗的腰间，努力了好多次终于站了起来。眼看身边一个个朋友倒下去，它伤心地流下眼泪。

大阳出来了，主人拿来草绳和杆子把它们十个一束八个一捆扎在一块，象一个个草靶子。

“唉，咱们应该听狗尾草的，早抱在一块就不用这样遭罪了！”那个向狗尾草叫嚣"看谁先倒下去"的谷穗叹气说“咱们拧成一股绳才能抗住更大的风雨，而不是把心系成一个疙瘩，狗尾草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应该感到惭愧。

“是呵，我们本是一家人！"那枚年长的老谷穗说。

可狗尾草闷闷不乐，“其实我也惭愧，你们能结出沉甸甸的果实，而我不能！”

“呵呵，你也结果实，结种子，我们结的是黄金，你结的是绿色的珍珠！你的种子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绿，不要妄自菲薄。我们都是一介草民！”

那枚长势最弱的谷穗劝慰道。

当再一次暴风雨来临的时候，大伙记住了狗尾草的劝告，紧紧抱在一块，谁也没有倒下去。

没多久，它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朋友让一把明晃晃的镰刀放倒了，心里暗生凄凉。它又变得孤独。一阵秋风之后，它头上粒粒珍珠被吹的不知去向，有的去了山里，有的去了滩涂，有的去了遥远的堤坝之上。

狗尾草神色黯然地站在那里，一只小鸟正巧从它身边经过，看到它可怜的样子，收起翅膀，落在她身边。

“别伤心了，妹妹，是不是想家了。其实你的家就在不远处的悬崖之上，请你仔细听，你的妈妈，同伴一一一

听，狗尾草在悬崖上唱歌

我们是绿色的狗尾草

从莽原到滩涂

从悬崖到河谷

手牵手走着

面对面笑着

心贴心倾听着

大地的心跳

……

【三】

虽然逃过镰刀之苦，可冬寒到来的时候，它能感觉到丝丝凉意向它袭来。它的身体变得枯黃，象到了暮年一样。

四下里一片寂静，没有谁来陪它说话。可爱的蚂蚱，蟋蟀，瓢虫，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一只蚯蚓悄悄告诉她，蚂蚱，蟋蟀，瓢虫都死了，刚过秋天它们就去了。它们的生命只有这么短。

她哭了。这些小生命陪它度过许多美妙的吋光，没有敌视，只有友善;没有对立，只有平等;和自己一样，很多日子是生活在一片温暖的绿色里，在阳光下陪自己一起长大。

没多久，它也倒下去了，幸亏它抓牢了一片泥土，才没有被寒风掳走的危险。它又变得沮丧，不知再熬多少个日夜才能重见天日！

蚯蚓安慰它说，好好睡一觉吧，你是幸运的，只要你的根在，心就会跳动，好好养精蓄锐，当春天来的时侯，你同样焕发青春。

一阵寒风掠过，它不禁打了个冷颤，它巳感觉到冬的气息了。它努力把脚向土层深处扎，根须扎的越多它抓得越牢。

老声老气的西风不怀好意地说，看你可怜的样子，还是让我把你送到温和的南方去吧，那里土肥地茂，阳光充足，空气新鲜，你要求我的话，我马上带你走。

“不，这里有我的朋友，亲人，我的家，我的伙伴遍地都是，从滩涂到莽原，从高山到沼泽，从山崖到旷野，甚至乱石堆里一一一你根本不知天下有多少个叫狗尾草的朋友！你走吧，你的诱惑对我不管用！”狗尾草坚定地说。

西风气急败坏地走了，所到之处，寒气逼人。没多久，一场大雪覆盖了狗尾草的世界。

我要经历多少个冬寒与黑夜才能到达春天呢？它一次次在心里默念道，我不是被埋没，只是在沉睡。

半睡半醒之间，它似乎又听到伙伴们亲切的呼唤。听，狗尾草在悬崖上唱歌一一一

我们是绿色的狗尾草

从莽原到滩涂

从悬崖到河谷

手牵手走着

面对面笑着

心贴心倾听着

大地的心跳

……

【四】

在它沉睡的这个冬季，它经历了好多次冰雪的覆盖和寒风的侵袭，咄咄咄逼人的寒气几乎让它室息了，停止了思维。大自然为什么连一个自我保护能力都没有的一介草民也不放过呢。

它用麻木的躯体感受着天气带来的一丝丝变化，从头到脚，只有它的脚跟是热的，那是泥土带给它的湿漉漉的温度，要不它早就死亡了。

春天迟早要来的，它感觉身体自下而上渐渐变暖，这些细致入微的变化让它变得兴奋雀跃。当她睁开第一眼的时侯，满世界是毛绒绒的绿色。

真正的春天悄悄地来了。

它揉揉眼睛，身边竟多了好些伙伴，头上都顶着浅绿色的椭圆形的小球，和自己一样，它们有着共同的名字，狗尾草。

它最大的发现自己竞然不是生长在田地里，而是在一个橫石丛生的山坡上，野百合搔首弄姿，山茶花嘟嘴鼓腮，野艾蒿香气逼人，还有野玫瑰，以及叫不上名字的花草。

是谁把我卷到这儿来的呢？也许是风，它想。它的脚正巧斜伸在乱石堆间一蓬潮湿的泥土里，才不致于冻死。

一缕缕阳光又让它绽开笑脸。它能看到满山遍野的绿色正向四下里缓缓铺开。

这又是一个新奇的世界！它心里美美的。

在它的身边，是身世高贵的野玫瑰，它通体散发的浓郁的香气让自己很陶醉，这种恣意的香气似乎是喷出来的，这让狗尾草很享受。

“真幸运，我们能成为朋友。”狗尾草对野玫瑰说“您的香气真让我陶醉，您是那样光彩照人!"

野玫瑰轻蔑地看了一眼狗尾草，“就你嘴甜！”

“我说的是真心话。”狗尾草心直口快。

“只怪我时运不济”野玫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是生不逢时呵，我的同伴都去了园林，苗圃，绿化区，有人宠着伺候着，而我，在这自生自灭。”

“您不知这自由兵的可贵，”狗尾草打趣道，“象您，一身珠光宝器，还叹生不逢时，论长相，论气质，谁能比得上你，你才是当之无愧的花冠王。再说，咱们吃的喝的是纯天然的东西。”

“你还挺满足的"野玫瑰说,“我们都是被抛弃的。”

“我们不也是大地的主人吗？是我们让大地呈现一片绿色，让世界充满生机和活力一一一而我和伙伴们要做的就是激情绽放这蓬蓬勃勃的绿色，释放满怀的生机和活力，让大地肌肤永远健康。”

此时的狗尾草，象一位出色的演说家。

野玫瑰笑声连连“说得真好，觉得你好美，好可爱！”

“可我有一事不明，玫瑰姐，你有那么多刺，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呢？仅仅是刺上有花吗？"

“不，我觉得不仅仅是刺上有花，人们对我们念念不忘的是我们的香气，你没听说'送人玫瑰，手有余香`么？香气是一种气质！”

“除了你们恣情的香气，让人为之倾倒的还有热情奔放的色彩，典雅端庄的气质，不张扬，不造作，不孤傲。"

“我可没那么高洁，没你们捧着，我哪受人重视。我和你们一样，绿色也是我们的本色，大自然最真的色彩，花红不长久，叶绿最永恒。所以，我们也努力让自己的绿色淋淋漓漓地释放出来。"

一阵风过，狗尾草打了一个呵欠，揉眼睛的功夫，它发现不远处石缝中一棵绿芽动了一下，或许力量太小，没有把脑袋探出来。狗尾草知道是自己的同伴，它用一种很温和的声音鼓励它，“朋友，再用点力，再用点力你就看到春天了！”

“不，我用了好多力气，试了好多次，就是探不出头去。”它有些沮丧。

“你一定行，我们狗尾草一定行的！我们不能永远睡在泥土里，这样下去就有永远被埋没的危险！”狗尾草再次给伙伴打气。

小生命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它快要哭了，“我真的不想出去了，下面也暖和，让我再睡几天吧。”

“不，如果你不崭露头角，就会永远被埋没。难道你不想见见阳光吗？你不想接受和风的沐浴吗？你不想尽情呼吸这新鲜的空气吗？”

狗尾草有点生气了，冲它嚷起来。这时有许许多多的狗尾草也在给它加油打气。

“加油，加油，狗尾草最牛！"

“我们狗尾草有力量，有冲破重重土层的力量！"

“加油，欢迎新生命。你不知道天下有多少个叫狗尾草的朋友！"

“我们都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鼓励产生力量，小生命试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在它要放弃的时侯把头颅挣了出来！

“终于见到阳光了！见到伙伴了！"

狗尾草连同成群的野薄荷，羊蹄草，野玫瑰，一起欢呼着，跳跃着，迎接这个绿色生命的诞生。一次又一次，一棵又一棵，一天又一天，这片静寂的山坡就慢慢地淹没在一片绿色之中。

野玫瑰灿烂地绽放笑脸“看，我们多么和谐，和你们在一起，我永远快乐！"

“都觉得你高贵，可我觉得你是那么亲切，跟你在一起，很温暖，也不觉得自己卑贱。我们跟你交朋友，在一块,你不会介意吧。我们就是一介草民，不卑不亢。”

“我最欣赏的就是你们狗尾草这个性！只要我们和睦相处，是没有距离的。我们都是平等的，只有快乐，没有烦恼，只有对等，没有敌视。”

又一只麻雀落它的身边，这个小精灵，不知多少个日子没有见面了！

“真高兴，又在你们这里安家了"，麻雀打趣道。

“欢迎你来，咱们又见面了，好开心！"

麻雀拍拍翅膀笑了“有些累，让我在你身边睡一会吧"

这时，一只只金晃晃，银灿灿的蝴蝶在夹杂在狗尾草中的小花间飞来飞去，倦了，就收起漂亮的翅膀在花草丛中，甜甜地进入梦乡。

一束温和的风吹来，狗尾草们也静静睡去。在它们耳畔，或梦的边缘，又飘来同伴们美丽的歌声。

听，狗尾草在悬崖上唱歌一一一

我们是绿色的狗尾草

从莽原到滩涂

从悬崖到河谷

手牵手走着

面对面笑着

心贴心倾听着

大地的心跳

……

【五】

阳光给了它温暖，也给了它创伤;雨水给了它恩泽，也给了它洗礼;山风给了它温柔，也给了它摧残;它和千干万万个同伴一样，有过幸福的时光，也有过伤痛的回忆。可是许许多多的风景风暴都看过都挺过之后，它们还怕什么呢？

星空下，成千上万的朋友们都甜甜睡去，而它，此刻，象一位难以合眼的老人，与天上的星星对峙。

簇拥在它怀里的孩子望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好奇地问“妈妈，我们能象星星那样闪光吗？看星星一闪一闪把天空照亮，而我们却默默无闻。

狗尾草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不能无视自己的存在，短暂的生命和永恒的星空同样需要闪烁"，此时，狗尾草象一位睿智的长者，“当我们把绿色绽放让整个世界变绿的时候，我们就算完成了一项使命，春天因我们而生机勃勃，夏天因我们热情奔放，秋天因我们深沉成熟，绿色是我们的本色，当我们把最真实的色彩绽放出来的时候，我们就做好自己了。星星在天空闪烁，我们在大地上闪光！"

它身边的小草啧啧赞叹“妈妈说得真好，我们不能忽视自己的存在，我们成千上万的朋友聚在一起就是一股绿色的风暴，我们是最年轻最健康的生命！

此刻，身姿挺拔的羊蹄草揉了一下惺松的睡眼，“我们的生命的确短暂，一不留神就消失了，或让可恶的锄头锄掉，或让调皮的孩子拔掉，或让一抹风折断身子，任凭我们怎样挣扎，也不会有谁来扶我们一把，我们只能自生自灭，所以我们生活过的每一天都变得弥足珍贵，珍惜有阳光的日子，也珍惜有风雨的日子，不论在怎样黑的阴影里，心里总要有一团阳光让自己过得快活。当风经过时，它会把我们潮润素淡的清香传播到更荒芜的地方。"

“对，羊蹄草伯伯说的对"，狗尾草妈妈接过话茬，"风会把我们素淡清凉的香气传播到更荒芜的地方，每一块土地都会记住我们，所以，不要在自己的阴影里默默哭泣，也不要在别人的阴影里放声大笑，当我们看低自己的时候，我们就很难发现自己身上闪光的东西。"

狗尾草妈妈说这话的当儿，一颗亮晶晶的露珠从它硕大的叶子上滚落下来，正好落在刚刚沉入梦乡的蜗牛身上。蜗牛微微颤动了一下，蠕动着身子，慢慢爬到另一枚叶子上，甜甜睡去。

这是一个和谐安静的世界，当狗尾草妈妈渐渐进入梦乡的时侯，它依稀听到从远处传来的熟悉的歌谣。

听，狗尾草在悬崖上唱歌一一一

我们是绿色的狗尾草

从莽原到滩涂

从山崖到河谷

手牵手走着

面对面笑着

心贴心倾听着

大地的心跳

……

【六】

安静的生活没能持续长久，暴风雨就来了，绵延十几公里的土地都淹没在肆虐的洪水之中，灾难让千千万万的狗尾草家族聚在一起，象浮萍一样在浑浊的水里漂流。

谁也没有挣扎，谁也没有哭泣，逆来顺受又气定神闲。暴雨肆无忌惮地下着，似乎要吞噬掉这片狗尾草赖以生存的土地，渐渐地，不远处的堤坝马上要决口了，如此一来，拦河坝以下的大片田地和村庄就有被淹没的危险。

狗尾草妈妈用极强的号召力把自己的孩子们聚到一起，“大家一定要顶住，顶住了，挺过这一灾难，我们就会有安宁平静的生活,一旦挺不住这场浩劫，我们会面临灭顶之灾，非但我们，拦河坝以下十几里的村庄和田地将会变成汪洋大海！”

“那怎么办呢"

“对呵，我们不能一直在水里泡着"

“我还真有些害怕，妈妈"

“我们狗尾草家族那么大，可力量却微不足道”

……

大家七嘴八舌，无计可施。

狗尾草妈妈望着倾天而降的雨，沉思了一会，说“大家都不要怕，我是所有狗尾草家族的妈妈，这是前所未有的困难，我们只有放手一搏了！”

借着水流的力量，她第一个勇敢地跃到河堤上，紧紧地抓牢铺卧在堤坝上的防汛沙袋，回头对她的孩子和同伴们喊,“快，踩着浪头，跳上来，抓紧沙袋，抓牢堤坝！"

一股湍急的洪水之后，一群狗尾草被推到河堤上，他们学着狗尾草妈妈的样子，有的抓紧堤坝，有的踩牢沙袋。

一波接一波的洪水。

一群接一群的狗尾草。

渐渐地，河堤之上站满了绿色的排头兵，谁也没有随着咆哮的水流滑到河堤之下。

虽然他们微不足道，但一群群的狗尾草扣起手来就是一道坚不可摧的绿色长城。

洪水开始喘息，累了，狗尾草让它有了阻力。

这个时侯，洪水几乎让一片片的绿色覆盖，群群狗尾草就象千军万马涉水而过，向着岌岌岌可危的堤坝聚拢而来。

这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们众志成城，一次又一次地挫伤了洪水的锐气。

雨还在下，洪水还在奔腾，狗尾草家族在不遗余力地抗争着，每一棵狗尾草都紧抓着即将冲垮的堤坝，行使着神圣的使命。

一波气急败坏的洪水把一群脚跟未稳的狗尾草从河堤上拖了下来，但很快，又一群狗尾草让这股洪水很快平息。越积越多的草民又一次借助洪水的冲力跃到堤坝上。

肆虐的洪水没能越过由狗尾草和防汛沙袋固守的堤坝，一波又一波气急败坏的袭击之后，洪水只剩下喘息，它的力量似乎到了强弩之末。

虽然扛住了洪魔，长长的堤坝上，这群可爱的草民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疲惫，伤痛，饥饿，一直困扰着他们。借助仅有的一点点力气，他们睁开了眼睛。

洪水渐渐退去，十几里良田焕发着跟自己一样壮丽的色彩。为了这片绿色，这片跟自己绽放同样光芒的颜色，他们可以不惜奉献一切。

狗尾草妈妈也累了，几天来与洪水的搏斗，几乎让它耗尽了所有气力。

雨停了，她能感觉到一波又一波的阳光在她和朋友儿女之间缓缓漾开，她的每一根血管都在慢慢膨胀，变暖。在这暖溶溶的阳光里，在夹杂着丝丝清香悠长的和风里，她慢慢地睡去。在朦朦胧胧之中，她又听到从远处悬崖上飘过来的熟悉的歌声。

听，狗尾草在悬崖上唱歌一一一

我们是绿色的狗尾草

从悬崖到河谷

从莽原到滩涂

手牵手走着

面对面笑着

心贴心倾听着

大地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