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俊翻译美学思想研究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9-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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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俊翻译美学思想研究

韩平昱

(扬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扬州)

摘要:李文俊先生以翻译美国意识流作家福克纳的作品而出名,近年来又因其翻译门罗的作品《逃离》,受到了更多关注。本文拟通过对李文俊翻译历程、翻译作品、翻译研究的探索,发现其翻译思想与翻译美学的一致性,并发现翻译美学对文学翻译的启示意义。

关键词:李文俊;翻译美学;翻译思想

一、个人经历与翻译思想的形成

李文俊是翻译福克纳的专家,本是学新闻的,但在工作后选择了翻译这条路,甚而还选择了翻译福克纳这条“行人寂寥的小径”。可以说,李文俊先生的一生都在为翻译这条道路铺砖添瓦,正因为他严谨的态度,即使作为一名非专业翻译人员,也翻译出了大批佳作,对中国一代青年人带来了思想上的振荡。

李文俊先生这样总结自己对翻译的理解,“翻译外国文学的最大难题是:跨越两种文化的间隔,要以崇尚简洁、清晰的汉语形态出现时,仍能原汁原味地保持文本的美学价值。一个真正的译者必须要有手段”,把散见各处、或埋伏较深的“脉络”、“微血管”、各种“神经”一一理清,掌握好它们的来龙去脉以及要以这种形式出现的艺术企图之因,然后照它们的原样放好,并以另一种文字加以复制,而且要做得足以乱真。”[1]李文俊继承了老翻译家们的精髓,形成自己的翻译技巧和翻译思想。本文拟从翻译美学的角度出发,分析李文俊翻译思想在审美再现中的突出表现,对其翻译思想进行美学角度上的总结,希望能对翻译实践和翻译美学产生一些推动作用。

二、翻译美学

翻译美学作为翻译学的一门子学科,是翻译与美学的结合。国外较早对“翻译美学”进行系统描述的是ShirleyChew和AlistairStead合作编著的TranslatingLife:StudiesinTranslationalAesthetics(1999)。事实上中国的翻译美学早自两千多年前老子的“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就已开始,其间包括佛经翻译的“文质之争”,严复的“信达雅”,傅雷的“神似”,钱钟书的“化境”,中国传统译论主要由“案本—求信—神似—化境”[2](p19)四个重要部分构成。到近现代,翻译美学理论又得到了新的发展,1991年,傅仲选所著的《实用翻译美学》标志着我国翻译美学理论建设的开始。之后,刘宓庆的《翻译美学论》(1995)、奚永吉的《文学翻译比较美学》(2000)以及毛荣贵的《翻译美学》(2005)都推动了中国翻译美学的理论构建。

翻译美学对翻译的定义:翻译是一种审美活动,审美主体(即译者)通过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将审美客体(即原作)转化为另一种审美客体(即译文)。当代中国翻译美学研究的主要内容包括五个方面,“翻译中的审美客体(原文及译文)、翻译中的审美主体(译者、编辑、读者)、翻译中的审美活动、翻译中的审美标准、翻译中的审美再现诸手段等”[3]。不同的学者对各个研究对象都提出了各自的见解。刘宓庆在《翻译美学导论》中又将对翻译客体的审美构成分成两个系统:形式传统和非形式系统,详细研究形式与内容这一对二元系统的审美价值。目前,许多研究都依托于刘宓庆所提出的审美客体理论,着力于分析文本的语音层面、文字(音、形)层面、词语层面、句段层面的审美信息。翻译美学也有几个重要的主张:第一,翻译既是科学,又是艺术。第二,在文学翻译中,对原文的艺术模仿和对译文的艺术创造同等重要,缺一不可。第三,语言形式在文学语篇的美学构建中具有不可或缺的意义。[4]其中审美再现手段也是翻译美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

相对于其他文本类型而言,翻译美学与文学翻译的联系更加紧密,翻译美学的研究价值主要体现在对文学翻译实践的指导功能。[4]本文试图探索李文俊翻译思想与美学思想的一致性,并验证李文俊翻译实践与翻译美学理论的相辅相成。

三、李文俊与翻译美学

纵观李文俊一生,从新闻系学生到编辑一职,并成为一名翻译大家,其中历程必然艰辛。但难人可贵的是,李文俊先生选择了一条行人寂寥的小径并且耐住了寂寞,成功地翻译了福克纳的一系列作品,并且积极向前辈学习翻译经验,将翻译当做研究,用科学的态度对待翻译,在翻译策略上,大多数学者对其分析都统一于忠实、直译、归化,可见其对待翻译的态度是科学严谨的。在李文俊接受的采访中我们可以发现,钱钟书、杨宪益、杨绛等人的美学翻译思想对其产生了很深的影响,对外国文学的热爱激发了他学习文学和外语的热情,古典音乐让他对揣摩人物、情节、感受美更加敏感,这些都影响着他的翻译思想,与美学密不可分。

通过阅读各位翻译家们针对翻译美学的立学之作,我们对翻译美学体系有了基本把握,同时对李文俊译本,以及其他相关译者的译本进行了针对性的阅读和研究。根据翻译美学的三条主张,我们在李文俊的各个译本中发现了许多例证,可以证明其翻译思想与翻译美学思想的一致性。不但在印证了翻译美学的合理性,也侧面反映出李文俊作为一名翻译家的卓越成就,说明翻译理论与翻译实践的良性互动。本文以刘宓庆的《翻译美学导论》为指导,通过对李文俊译本中审美再现的案例分析,验证其翻译思想的审美导向。

(一)模仿

刘宓庆将模仿分为以原语为依据的模仿和以译语为依据的模仿。模仿原文主要以模仿原文的审美信息和结构,即尊重原文,包括内容与结构。

例1:Betweentheshadowspacestheyareyellowasgold,likesoftgold,bearingontheirflanksinsmoothundulationsthemarksoftheadzeblade:agoodcarpenter,Cashis.Heholdsthetwoplanksonthetrestle,fittedalongtheedgesinaquarterofthefinishedbox.Hekneelsandsquintsalongtheedgeofthem,thenhelowersthemandtakesuptheadze.Agoodcarpenter.AddieBundrencouldnotwantabetterone,abetterboxtoliein.Itwillgiveherconfidenceandcomfort.[5]

李译:给两边的阴影一衬,木板金黄金黄的,真像柔软的黄金,木板两侧有锛子刃平滑的波状印痕:真是个好木匠,卡什这小伙子。他把两块木板靠在锯架上,把它们边对边拼成挺讲究的木盒的一个角。他跪下来眯起眼睛瞄瞄木板的边,然后把它们放下,拿起锛子。真是个好木匠。艾迪·本德仑不可能找到一个更好的木匠和一副更称心的寿材了。这可以给她带来自信,带来安逸。

《我弥留之际》[6]

此段描写了达尔观察到邻居做木匠活时的内心独白,在作者福克纳的操控下,达尔在短时间内对木匠活观察的十分仔细,他擅长对语言的操控,他的语言充满了诗意,却又带着隐约的嘲讽与复仇的快感。原文的句子结构复杂,第一个句子之中,有后置定语、后置宾语结构的修饰语,还有一个倒装结构,表现出他内心的赞同。第二、第三个句子中则是连贯的动作描写,精确描述出木匠做手艺时的细微神态。最后几句则暴露出达尔阴暗的心里,特别是最后一句,“confidence”和“comfort”形成头韵,间接反映出达尔的自得之感。在李文俊的译文之中,保留了原文的语序,更保留了原文的人物形象。从“卡什这小子”一句,便能读出达尔内心的洋洋得意之感。在内容上忠实原文,此外,在形式上也尊重原文,基本上保持了原文作者的行文方式。译文中“金黄金黄”、“带来自信、带来安逸”读来极富节奏感,且最后一句遵循原文达到了押头韵的效果。

(二)重建或改写

重建或改写只是手段,其目的是在忠实于原文的基础上,对原文进行艺术上的再创造。译者可以借助重建或改写达到摆脱原语束缚,并传达原文意境,使之更符合译文读者的审美接受。

例2:Ithinkheaskedtherobinquestions.Itseemedasiftheytalkedtoeachotherinsoftchirps.[7]

李译:我觉得他是在向知更鸟提出问题,就仿佛他们俩是在叽叽啾啾对鸣似的。

张译:我觉得他还会向旅鸫提问呢,看起来他们就像是在用轻柔的啾鸣交谈。例3:Justlistentothembirds---th’worldseemsfullof‘em----allwhistlin’an’pipin’.

李译:你就听听那些鸟儿的声音吧——世界上哪儿没有鸟儿啊——全都在叽叽喳喳、咕呱咕呱地鸣唱。

张译:听那些鸟儿在叫——好像满世界都是鸟儿——个个都在啾鸣。[8]

《秘密花园》[9]

若是分别读李文俊和张建平的译本,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两者都做到了忠实、通顺,但两个译本一进行对比,便高下立见。单就“robin”一词,“知更鸟”比“旅鸫”更为人所知。其次,鉴于《秘密花园》是一部儿童小说,其目的读者必然是儿童。李文俊先生的译文在原文基础上进行了改写和再创造,他不仅仅译出了鸟儿呢喃,啾鸣的场景,还让整个画面赋予动态,不仅有画面,还有声音,所有的景象在儿童读者的想象中变得生动起来。而张建平的译文在此对比下就略微逊色。同时,这表明,李文俊先生在其翻译过程中已经不再局限于追求忠实和通顺,已经在原文意思表达清晰的基础上,开始进行再创作以达到追求美感的目的。此外,对于类似翻译也起到了很好的示范效果,这种翻译技巧可以灵活运用在类似的文本翻译中。

例4:JustashismorefortunatefellowNewYorkershadbroughttheirticketstoPalmBeachandRivieraeachwinter,soSoapyhadmadehishumblearrangementsforhisannualhegiratotheisland.[10]

李译:正如福气比他好的纽约人每年冬天要买票去棕榈滩和里维埃拉一样,苏比也不免要为一年一度的“冬狩”做些最必要的安排。

《警察与赞美诗》[11]

在原文中,作者采用了“hegira”一词,在原语中意指“圣迁”,有皇帝圣迁的庄重感。而在译文中,李文俊将之改写为“冬狩”,采用了归化的手法。冬狩是指中国古代皇帝、贵族在冬天的狩猎、巡视活动。两者在同等程度上达到了讽刺、幽默的效果。这样的改写无疑达到了译者追求美的目的,并且让译语读者感受到原文的行文风格与艺术效果。

(三)相对相融

在《翻译美学导论》中,刘宓庆将之解释为“中国传统美学中有一些二项式相对相融的审美原则,今天对我们仍然有一定的指导意义。由于二项式具有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符合中国人的审美文化心理,因而易于领悟,也易于把握。”(刘宓庆2导论)如“实与虚”,“隐与显”,“繁与简”等。但其本质是优化原文语言、原文语序,遵循优化原则,“尽力择优而从”。[12]

例5:Satinypoppiesofalltintsdancedinthebreezebythescore,gailydefyingflowerswhichhadlivedinthegardenforyearsandwhichitmightbeconfessedseemedrathertowonderhowsuchnewpeoplehadgothere.

李译:一朵朵颜色各异,闪着缎子般亮光的罂粟花在微风中翩翩起舞,快乐地跟在园中活了多年的别的花儿争妍斗胜,那些老住户似乎真有点儿惊讶,不知道这些新面孔是打哪儿钻出来的。

《秘密花园》

在此句的翻译中,李文俊先生做了较大的优化,若是初译者大概会这样翻译“各种颜色,缎子般的罂粟花在风中起舞,在这所园子里,快乐生活了许多年的花朵也许都很奇怪这些陌生人是从哪儿来的。”在李的译文中,罂粟花随风起舞的场景活灵活现,其中“老住户”和“新面孔”更是中国审美常见的二元对立式,“新”和“老”的对比,透露着亲切,还有活力,仿若纤纤而立的百花窃窃私语好奇地瞧着这些艳丽的罂粟花。可见李文俊老师对汉语的掌控力,以及他的翻译思想的美学导向性。

四、总结

李文俊先生的翻译原则是,在词语翻译如果无法做到意义与情感的对等转换,也不必逐字逐句地翻译原文词语,只要将原文意思表达出来即可。在他的译本中还存在着很多这样的案例,遵循审美再现的三原则。虽然当时,翻译美学还没有诞生,但李文俊先生的翻译很大程度上受翻译美学思想的引导。他的翻译实践有力地支撑了翻译美学理论的科学性,从老一代翻译家传承来的翻译美学思想又指导了翻译实践,两者形成了良性的互助,翻译美学可以成为中国特色的翻译理论。同时,李文俊先生的翻译实践是对翻译美学思想的高度实践,其中的翻译技巧与审美再现手段也值得我们反复推敲和学习。

参考文献

[1]陶洁.《一个执着的老实人》.《中国翻译》.1992年05期

[2]罗新章.《翻译论集(修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3]傅仲选.《实用翻译美学》.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3:6.

[4]党争胜.《从翻译美学看文学翻译审美再现的三个原则》.《外语教学》ForeignLanguageEducation,2010年5月,第31卷第3期.

[5]Faulkner,W.2013.AsILayDying.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

[6]李文俊.2004.《我弥留之际》.福克纳著.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7]Burnett,FrancesHodgson.TheSecretGarden.南京:译林出版社,2015.

[8]弗朗西丝·霍奇森·伯内特.《秘密花园》.张建平,译.杭州: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2009.

[9]弗朗西丝·霍奇森·伯内特.《秘密花园》.李文俊,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5.

[10]O.Henry.100SelectedStories.WorldworthEditionsLtd,2012.

[11]欧·亨利.《警察与赞美诗》.李文俊,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78.

[12]刘宓庆.《翻译美学导论》.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