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窦娥冤》对“天”的矛盾态度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0-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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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窦娥冤》对“天”的矛盾态度

周千谦

湖南师范大学 17 级中文基地班

摘要:在杂剧《感天动地窦娥冤》中,“天”出现的次数很多,窦娥从“人心不可欺,冤枉事天地知,争到头,竞到底”的一种对天的信任,到被罚下无头冤后对天的怀疑与责问:“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可在死前却又一次寄希望与天的感应与显灵:“雪飞六月,亢旱三年”。这样的斥天与誓天似乎是矛盾的,但实则加大了作品对现实的批判力度与悲剧色彩,本文就这种矛盾如何产生上述效果,即设置这种矛盾的合理性作出分析。

关键词:《窦娥冤》,天,矛盾态度等等。

中图分类号:G21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0268835

一、“天”的内涵

正所谓“夫天者,人之始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 未尝不呼天也。”在原始农耕时期四时交替、寒暑变易等自然现象对人类的农耕和生活起着决定性影响,即俗话说的“靠天吃饭”,因此有人对天的崇拜。这是人与天最原始的联系,而有时人的命运也会自然地与天相联系。这种联系在《窦娥冤》中有明显的体现:窦娥三岁亡了母亲,七岁离了父亲,父亲因贫难无力还蔡婆婆的钱而将她嫁与蔡婆婆为儿媳妇,改名窦娥,至十七岁与夫成亲,不幸丈夫也亡化,可谓命运坎坷。于是在“点绛唇” 中:“满腹闲愁,数年禁受,天知否?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不待和天瘦。”天在上,它不仅是是每个人命运的见证者,而且也是决定者,如剧中:“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这种决定命运的权利与因果报应相关,天在人们眼中是道德化的至善神,它凭着“恶人恶报,好人好报”的原则左右着人们,所以窦娥凭着这份希望,在面对阴险的张驴儿时坚决地选择了“官休”。而且她还认为张驴儿毒死婆婆未遂是天在保佑,这种“天幸”让她更加有信心去“官休”。天不仅可以左右人的命运,而且可以通过“天变”来警示和提醒,即“天人感应”。如窦娥在被斩首之前说如果自己委实冤枉,便叫“天降三尺瑞雪”、“楚州亢旱三年”,后来天也果真显灵,“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 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天最终满足了窦娥的心愿,以天变的形式昭告天下人窦娥是冤枉的。

二、对天的矛盾态度

窦娥作为一个“道德完人”的女主人公,有“贞”与“孝” 两种美德,而她这样的善人却命运坎坷、含冤而死。她对天的态度是变化的、看似矛盾的,从开始坚信天能“分辨清浊”,决然选择与张驴儿“官休”,她要“争到头,竞到底”。她坚信大人也是“明如镜,清似水”。可没想到公堂并无公正可言,窦娥因不愿婆婆挨无情棍棒而无奈认罪。面对这样残酷黑暗的现实,窦娥对天的公正产生了怀疑:“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 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 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再到后来斩首之前却又愿天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从信天到斥天,再到誓天,这似乎有些矛盾,但实则具有其合理性与深意。

人们对天寄予了一种美好的理想与信仰,天是可以主持公道的,所以窦娥在受到不公正的判罪时难免不怨天斥天,这里存在两种理解:一是人在面对极不公正对待、甚至还牵至自己面对死亡时往往会具有一种强烈的批判精神,死亡能够给人带来完全相反的态度变化,且这样斥天的表达更能突出窦娥蒙冤的悲痛,更有悲剧效果和戏剧效果;二是出于无奈,官场早已“无心正法”, 使得百姓“有口难言”,面对官场上那些黑暗且强大的势力,窦娥即使是拼尽生命在公堂之上斥责大人也无法改变时局,一人之力太过薄弱,向天控诉甚至成为比向官场控诉稍有希望一些的方式,具有强烈的批判色彩。这两种理解并不冲突,都实则不是真正的斥天,而是将锋利的剑刃指向黑暗的官场。

因此,前面的信天与后面的誓天也就与中间的斥天并不矛盾了,第一种理解重在突出人的复杂性,人在面对不同的情况之下会有不同的态度,窦娥对于天的态度其实我们现在也是可以理解、甚至体会的。人在现实中遇到不顺时免不了要嚷嚷自己倒霉, 如是遇到窦娥这样的霉运人生,产生怨天的情绪是很正常的,但你怨天实则也是承认了天的重要内涵的存在,注定了你对天寄托的理想是无法割舍的。这样分析下来可以看出,体现在窦娥身上这样复杂且矛盾的态度让人物不再平面化,而是立体的、复杂的。

第二种理解更加突出深意,加强批判的力度。宁愿向天控诉, 而不向人控诉,这实则是用天的审判否定了人的审判,突出后者是不公正的。剧中提及了两个人的审判,即楚州太守桃杌与两淮提刑肃正廉访使窦天章,这两个官吏看似是两个不同、甚至对立的形象:桃杌是昏聩且凶残的,他说:“但来告状的,就是我衣食父母。”不分清浊,严刑逼供, 凭主观判断而制造出窦娥冤案。而窦天章是剧中的“清官”代表,自羽“廉能清正,节操坚刚”, 有“随处审囚刷卷,体察滥官污吏”之权,最终还为窦娥洗刷了冤屈。但是,值得注意的是第四折中作者不厌其烦地展示了窦天章三次将窦娥的案卷压在底下,每次都跳过这一案卷想着再看另一宗案卷:“这是问结了文书,不看他罢。我将这文卷压在底下, 别看一宗咱”、“这一宗文卷,我为头看过,压在文卷底下,怎生又在这上头?这几时问结了的,还压在底下,我别看一宗文卷波”、“呸!好是奇怪!我才将这文书分明压在底下,刚剔了这灯,怎生又翻在面上?莫不是楚州后厅里有鬼么?便无鬼呵,这桩事必有冤枉。将这文卷再压在底上,待我另看一宗如何?”即使成为鬼魂的窦娥一次又一次地将案卷翻至关于她的案卷,但是窦天章不以为然,哪怕猜测到这桩事必有冤枉,还是去看其他的案卷。窦娥的鬼魂与他相认后,还未听窦娥解释、明知她没有公公就把她先斥骂一通,在审案的过程中,他竟然还说道:“我那屈死的儿口乐,这一节是紧要公案,你不自来折辩,怎得一个明白?你如今冤魂却在那里?”若没有窦娥的鬼魂来翻弄案卷,如果不是鬼魂亲口对他诉冤,如果没有鬼魂在公堂上作证,只怕窦娥的冤情只能沉入水底。从这些描写中实则也看出了窦天章的无能,作者对此类“清官”的深深怀疑。

三、总结

在剧中的黑暗社会背景下,有无恶不作、横行乡里的社会渣滓张驴儿,在他眼中根本就没什么“天喜道命”,“只赌本事, 做的去,自去做。”有昏庸、残暴的桃杌,有意思的是“这等糊突地官也着他升去”。有看似“清官”、审案能力值得怀疑的窦天章,有逆来顺受的蔡婆婆,只知道委曲求全,当事情坏到了不可承受之时,也只会哭道:“兀的不痛杀我也!”连本该“医者仁心”的赛卢医也是自私的主儿,为了不归还二十两,不惜取走他人性命。唯有窦娥,不再是个乞求上苍、令人悲悯的受害者, 而是激烈地向天控诉的勇士,“叫声屈动地惊天”。她要让她的声音与力量传至上天,最终得到了天的感应,天的感应也只算是窦娥冤情的一种自然征兆,实际上窦娥冤情的揭露主要靠的是窦娥自己的争取。

斥天与誓天的初衷都是将矛头指向势力强大黑暗现实,上述仔细分析后便可发现这两者并不冲突。作者是借窦娥的骂天斥地来控诉黑暗的社会现实,但他找不到变革黑暗现实的根本办法, 所以只得靠天地动容来昭示窦娥的冤情,反映人民的愿望,寄托自己的理想。这种反抗的声音是孤独无奈的,但也是坚韧顽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