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柏拉图主义的流溢说解读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2-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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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柏拉图主义的流溢说解读

冯传涛

郑州大学,河南郑州 450001

摘 要:如何理解新柏拉图主义开创者普罗提诺的“流溢”?这是文章所要探讨的问题。这一问题,是解读普罗提诺甚至新柏拉图主义思想密码的一把钥匙。除太一之外的另两个本体理智和灵魂都具有“向上”和“向下”两种倾向。这两种倾向,是普罗提诺所言的“指向”和“流溢”。“流溢”注重处理的是创造论的问题,而“指向”更多地处理的是个体灵魂如何回归至善的问题。通过对普罗提诺这些诗化言语的语义还原,文章表明:“流溢”指的时秩序或规范的给予,“指向”则是对“至善”的渴望以及对自我的认识。

关 键 词:诗化语言;流溢;指向 ;加尔文


Emanation and Conversion: An Investigation to Plotinus’ Theory of Emanation


Feng Chuantao

Abstract: How to understand the poetic language used by Plotinus who is the founder of Neoplatonism.The question is the main concern of the essay. This question is the key to decipher the code of Plotinus and Neoplatonism. Except for the One, the other two Being, namely,the intellect and the soul, have two inclinations of "upward" and "downward". These two tendencies are what Plotinus called Emanation and Conversion. Emanation focuses on the issue of creation, while Conversion relates to the issue of how inpidual souls return to the Good. Through the semantic restoration of Plotinus’ poetic words, the article argues that Emanation refers to the giving of orders or norms, while Conversion refers to the desire for the Good and self-knowledge.


Key words: Poetic Expression; Emanation;Conversion; John Calvin



  1. 流溢



在普罗提诺所说的三个或本体中,除太一只有“向下”的倾向外,其它两个本体都有“向下”和“向上”这两种方向的倾向。“向下”是就“流溢”而言的,而“向上”是就“指向”而言的。

1.“流溢”是本体必然生成的过程,是秩序的给予。

“流溢”所要解释的是可感世界被“创造”的过程,那么,这一“创造”是什么?普罗提诺对“创造”这一词汇的理解主要取自于柏拉图的《蒂迈欧篇》(39E7-9)。 我们知道《蒂迈欧篇》讨论的是世界如何被创造的问题。他的基本思路是:“一个神圣的工匠或创造者德穆格(Demiurge)赋予混沌(chaos)以秩序和美,从而按照一个永恒的模型之形象(likeness)形成我们的世界”。在柏拉图语境中,“创造”这一概念包含了两方面的用法,一种是希伯来圣经中的从无到有的过程。另一个是“理念”为可感世界提供形式。这两种“创造论”的区别在于前者纳入了“时间”这一维度,而后者是从“理念”赋予可感世界以形式而言的,在这里没有“时间”的在场。谢文郁先生在诠释柏拉图的创造模型时指出:“柏拉图认为神是按数来创造宇宙万物的”。普罗提诺在处理世界如何被创造这一问题时,结合了柏拉图的“分有说”以及亚里士多德对“形式与质料”的相关论述,而把这一“创造”的过程,描述为“流溢”。

对于普罗提诺所说的三个本体,除太一这一最初的本体外,理智和灵魂都有“向下”和“向上”两个面向。 “流溢”是从“太一”至“灵魂”的“向下”的过程。它包含有太一或者至善的流溢,以及理智的流溢,这两个流溢分别形成了理智和灵魂。对“流溢”的认识,要解决的问题是:流溢如何发生?流溢是什么?

“流溢”如何发生?在描述“太一”的“流溢”时,普罗提诺运用了一个他认为“最能说明”这一过程的比喻:香料与它所散发的香味。作为实体性存在的香料,它必然散发出香味(Ⅴ.1.3.页552)。普罗提诺对此的解释是,每个本体作为完全者都永恒地生产,作为永远完全者的太一更是如此(Ⅴ.1.3. 页552)。而这种生产的行为,被他概括为“每种能力都必然将自己的本性给予他物”(Ⅱ.9.2. 页180)。简单而言,每个本体都具有“必然”将自己的“本性”给予他物的“能力”。

“流溢”是什么?“流溢”传递的是秩序和范畴。普罗提诺认为,理智从太一获得规范的过程就如同“光源发出的光”一样(Ⅴ.3.15.页586)。他进一步解释道,太一作为形成原理使所有的一切“是其所是”,使其他的一切成为存在(Ⅴ.3.15. 页587)。所谓“形成原理”,指的是太一所具有的生成能力。如其所言:“拥有大量权能,事实上拥有整个权能,这种权能就是没有寻求生产而生产了别的事物的能力”(Ⅲ.2.2. 页222)。但是,需要继续追问的是:既然太一是通过形成原理而使灵魂是其所是的,那么,它给予理智的是什么哪?普罗提诺认为,太一作为原初的一,作为最初的规范者,给予理智的是范畴。太一把“同”和“异”以及“动”和“静”等范畴给予理智,从而使理智成为一套范畴体系。而理智的流溢就是把这套范畴体系赋予灵魂。因此,普罗提诺所谓的流溢,其实是作为规范者的太一把秩序赋予理智的过程,并通过作为范畴体系的理智,把秩序又赋予灵魂的过程。

总而言之,“流溢”是万物的形式和规范的给予者——太一必然生成的过程。这一过程,是秩序或规范的给予的过程,而这种给予,是权能的必然性体现。

2. 理智“流溢”而成灵魂

相对于至善而言,理智和灵魂是作为接受者的质料或者基质。太一作为最初的规范者,是一,给予理智以最初的范畴(Ⅴ.1.4.页549-550)。那么,理智从而就成为相对于太一而言的多,或者是为普罗提诺所引用的“不定之二”。 而理智则把这些范畴或形式通过流溢给予相对于它而言作为质料或基质存在的灵魂。如在描述理智形成之前的状态时,普罗提诺说,处于这一状态的理智“只是向往的、未形成的眼睛”(Ⅴ.3.11.页581),它还没有“拥有”至善,是一种处于接受范畴和形式的基质性存在。只有当理智被完全秩序化以后,才成为永恒的实在。原初意义上的作为基质性存在的质料也就转化“神圣质料”。同样,灵魂在没有接受理智所流溢出的形式之前,也是相对于理智而言的质料(V.8.3.页630)。简而言之,理智以及灵魂世界之所是都是被太一给予的,太一是规范的给予者。而这种给予,是一种“流溢”的过程,是本性具有能力的太一,必然生成的过程。

  1. 指向



我们以上注重分析了三本体的“向下”的流溢倾向,那么,理智和灵魂的“向上”的倾向又做如何解释哪?“向上”即是普罗提诺所说的“指向”或“回转”。那么问题是:理智如何指向太一,灵魂如何指向理智?

1.理智如何指向至善?

在描述“太一”时,普罗提诺遇到了通常所谓的“思”与“言”的冲突。他一方面认为“太一”并非“非是”,另一方面又认为太一也非“是”。之所以不能说“太一”为“是”,主要是从两个角度而言的。首先,它“超越是”。“理智”既是“是”又对于“灵魂”而言是“是之所是”,而太一则是这“是之所是”的本源。从这一角度来讲,太一是作为规范者而言的,是超越于“是”的。其次,如若“太一”“是”,那么,它就会“具有是的某种形式”。但作为形式的赋予者的“太一”,是不会有任何形式的,“甚至连可理知的形状也没有”(Ⅵ.9.3.页927)。既然不能认为太一是“是”,亦不能认为它是“非是”,但是,普罗提诺毕竟要对太一说点什么,否则,这太一就会被认为是他个人的神秘体验。

普罗提诺从不同的角度对“太一”或“至善”进行了描述,如认为它是“最好者”(Ⅰ.7.1.页71)、是“拥有整个全能者”(Ⅲ.2.2.页222)、是“超越是”者(Ⅰ.7.1.页72)等等。

理智如何指向太一或“超越是”者?这更多的是普罗提诺在情感上的设定。即是说,所谓个体灵魂指向理智,理智指向“太一”,指的是个体灵魂“渴望”理智,理智“渴望”太一。我们这里用“渴望”而非“认识”来指称“指向”这一行为。其原因在于太一或至善。至善本身不能作为对象来认识,因它是最初的规范者,并非认识的对象,而是个体灵魂所追求和“指向”的目标。

这种指向,更多的侧重的是个体灵魂的情感部分,即是个体灵魂那“弄清楚自己是什么”或源于何处的“渴望”(Ⅴ.1.1.页543-4)。普罗提诺是在褒、贬两层含义中使用“渴望”这一词汇的。就褒义的方面而言,普罗提诺在谈论“爱”时,认为“爱”有一种本性,就是它“渴望”人灵魂中的美本身(Ⅲ.5.1.页269)。这种“渴望”,并非追求美的事物,而是追求的美本身。这种“渴望”指向的是理智世界以及至善。因此,它“必然只存在于三界” (Ⅲ.5.3.页275)。而所谓“三界”,即是三个本体。另外,就贬义的方面而言,“渴望”也有这样一种倾向,即是灵魂在被赋予形式以后,有一种“成为自己”的“渴望”。这种形式的“渴望”,就会进入生成过程(Ⅴ.1.1.页543)。而生成是有时间的参与的。生成是质料的基本属性,质料则属于未被认识的黑暗世界,而时间是下界的东西。“渴望”的贬义方面的含义,不适用于至善和理智世界。这是因为,虽然理智和太一有着质的差别,但毕竟理智是太一所赋予的形式和秩序。在这里,不存在进入生成过程的“渴望”。理智世界是被太一所规范的,并且太一也在理智世界的指向“之中”,但二者是有差异的,并且这种差异是质的差异,并具有单向性。因此,普罗提诺在这里指出的个体灵魂对至善的“渴望”,完全是具有褒义色彩的对至善在情感上的设定。

2.灵魂如何指向至善?

个体灵魂只有不断地对自我的认识,才能一直指向“至善”或“父神”(Ⅴ.1.1.页543)。我们上面分析到,流溢保证了理智和灵魂成为“是”这样的实体性存在,这构成了“指向”的基础。而当它们成为自己以后,对自我的认识才能进一步确保它们“拥有”高出它们自身的形成原理。这里涉及到普罗提诺的一个重要的认识论方法,即是对自我的认识同时也是对那个赋予自我以“是”的形成原理或者说父神的认识。

对于熟悉西方思想史传统的读者而言,这一点显得颇为熟识。在这一点上延续了奥古斯丁思路的加尔文,在他的《基督教要义》中开宗明义地说:“我们所拥有的几乎一切智慧…都包含了两部分,就是认识神和认识自己…它们之间的关系极其密切,然而孰是因孰是果,则很难断定”(Ⅰ.1.1.页3-4)。我们这里只是指出普罗提诺和加尔文他们二者在这一认识论方法上语言表述方面的相似性,并不就二者的思想渊源以及在各自的语境下这一认识论方法具体的应用和含义展开分析和讨论。

普罗提诺有时甚至认为这样的认识论方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在考察作为至高者的“全能”以及诸神的“能力”为何时,他以轻松的语气说道:“我们必须暂时搁置这些问题,先像平常一样问自己,是否有什么事物正好是在我们的能力中的”(Ⅵ.8.1.页891)。这样,他把对诸神的能力的考察,转化为对作为个体灵魂的人的能力的考察,并依此来认识神。他在别处把这一思路说的更明白:“如果有人承认它[指理智]认识神,他就不得不同意它也认识它自己”(Ⅴ.3.7.页573)。这里所强调的是理智的自我认识(self-knowledge)同时也是对神或本体的认识(knowledge of God)。

对于灵魂而言,它所“渴望”的是“理智”。它是通过“理智”而间接地与“太一”产生关系的。通过它对“理智”的“指向”,它能从中对“理智”为何物“看”出一些端倪。这样的“看”,是什么一种方式哪?普罗提诺始终强调的一点就是他的“影像说”,他认为个体灵魂是大全灵魂的影像,而大全灵魂又是理智的影像。他同时又认为,人的个体灵魂如果不朝向下界,那么它就可以永远处在上界,也即是处于理智世界之中。同时,当灵魂还没有形成时,它只是作为有待被认识的质料而存在,即是作为接受形式的基质性的东西而存在(Ⅱ.4.5.页137-8)。因此,人对自身个体灵魂的认识能“观看”到理智世界的一些形式。这为灵魂回归太一提供了可能性。而这种“观看”,更多的是出于对理智世界赋予可感世界以范畴和形式的关照和渴望。

普罗提诺对宇宙灵魂或大全灵魂的分析,同样阐明了“指向”所包含的含义。大全灵魂有向下的倾向,而这是个体灵魂的形成过程。这一过程即是它把从理智世界得来的范畴赋予个体灵魂以秩序的过程。但是,大全灵魂对于理智而言,毕竟是处于下面的,那么,它又如何能“回归”到理智世界并进而指向太一哪?普罗提诺在这里展开了两种思路。一是,他认为大全灵魂通过对自身的认识,能关照到自己的出处和来源,从而回归到上界。其实大全灵魂作为秩序接受者,同时也是秩序的给予者。它自身也是形成原理。但是这种形成原理并非两股不同的力量,从这一角度而言,指向理智和赋予个体灵魂以秩序的力量其实是一体两面之关系。但是,若大全灵魂过分地关注与下界事物,对下界事物有中近乎“渴望”和“仰慕”的情怀,那么,那种指向至善的力量就会转化为“生成”的力量。恶也就源于大全灵魂对下界的过分关注。另一种思路是,普罗提诺认为,大全灵魂如若始终凝视理智,那么,这一灵魂就始终处在于上界。普罗提诺的这种解释方式其实是对这一问题的消解。灵魂只要指向上界,它就是和上界是一体的。因此,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回转的问题。他认为,理智赋予灵魂以形式,理智始终是在灵魂中的。在它之中,即意味着灵魂只要与理智保持同一性,就不会与理智相脱离。

简言之,理智对至善或太一的指向更多的是情感意义上的“渴望”。而灵魂只要自我认识,它就会在理智中,即是它就会“指向”赋予其形式的理智,并进而指向“至善”。

基金项目:本文系河南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资助(2020-ZZJH-451)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冯传涛,男,郑州大学(河南郑州 450001)





汪子嵩等:《希腊哲学史》卷2,第1021-5页。

Plato, Timaeus, trans. Donald Zeyl,Indianapolis,IN: Hackett Publishing Company, 2000,p.xiii.

柏拉图:《蒂迈欧篇》,谢文郁 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年,第68-9页。另外参阅他对“永恒”和“时间”关系的讨论。柏拉图:《蒂迈欧篇》,谢文郁 译,第70-1页。

参阅他对“不定之二”的讨论(Ⅴ.1.1.页543;Ⅴ.1.5-6.页550-1),以及普罗提诺对“多”的探讨(Ⅵ.7.17.页857-9)。

加尔文:《基督教要义》,钱曜诚 等译,孙毅、游冠辉 修订,北京:三联书店,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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