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毕肖普诗歌中自然形象的阐释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1-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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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 ·毕肖普诗歌中自然形象的阐释

王璐

福州大学 福建 福州 350108

摘要:在伊丽莎白·毕肖普诗作的众多文学形象中,人物形象,动物形象等丰富多彩,其中,自然形象更是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解读伊丽莎白·毕肖普诗歌中自然形象的使用是深入研究其诗歌的关键。本文从毕肖普的诗歌出发,从诗歌中的自然形象分析出她的诗歌特点与其文学形象特征。毕肖普诗歌当中的文学形象特征,无不体现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情感表达。

关键词:伊丽莎白·毕肖普;自然形象;文学形象特征;人与自然;情感表达

1.引言

“在诗篇中,在诗句中,占首要地位的必须是形象。”[5] 在西方文学理论中,形象(image)是作家以语言为媒质和实体,依据自己的体验和理解,对生活现象加以艺术概括,创造出来的具有审美意义的感性画面或情景。自然形象就是对客观存在的集中表达。[10]普利策奖获得者、美国桂冠诗人伊丽莎白·毕肖普(Elizabeth Bishop,1911—1979)被认为是二十世纪最杰出的诗人之一,是现代诗歌历史的代表人物之一,是以精湛诗艺延续美国诗歌传统同时又提供现代诗歌某些受限制部分的延伸、又可以清晰表达个性化修辞立场的诗人。她对自然世界的想象力和洞察力,以及对诗歌的形象的选择,使她的作品体现出独有的特点。与其说是她创造世界,不如说她是在以更复杂的方式表述世界。

近年来,国内对于伊丽莎白·毕肖普诗歌中的自然形象本身研究较少,如温丽姿认为其诗歌中的自然形象是诗人创造自我整体的途径[12];此外,集中于“水”的自然形象的研究较多,如殷晓芳着眼于“水”与认知的关系[15];另有发散性研究以生态批评[13],隐喻修辞[9]为视角,及探寻其背后的“超验世界”[8]等蕴含的深意。

2.毕肖普诗歌中自然形象的文学理论分析

“在通常的意义下,诗可以界说为‘想象的表现’。”[14]诗歌创作于毕肖普而言更像是对过往经历及认知的自我剖白,运用特有的想象塑造自然形象,以传达出女诗人对世界的独到感知。从文学形象的特征——间接性来看,形象本身并不具有直接的现实性,只能通过接受者的想象和联想才有可能间接地被感知。这就要求读者在了解诗人人生经历的前提下,调动自身生活经验,通过联想和想象,理解并把握其中的形象。以毕肖普著名诗作《地图》为例,本诗乍一看像是竭近笔墨描写水中之物,反复揣摩发现实则不然。尽管诗歌开篇就将陆地置于水中:

“陆地仰卧在海水中,被绿色的阴影覆盖。

这些阴影,如果真实的话,它们的边缘

出现了一串长长的布满海草的礁石

那些海草使得海水由绿色变成纯蓝。

或许是陆地斜躺着从底下把海洋托起

再不慌不忙地拉回到自己身旁?

沿着美丽的褐色的砂石大陆架

陆地正从水下用力拖曳着海水?”[1]

诗作名为《地图》,主体对象显然是陆地,此处水中的自然形象——礁石、海水,砂石等也多用来帮助描述陆地。[6]初读本诗,可能疑惑于这些毫无痕迹又漫不经心的自然形象。诗人为何要塑造这些自然形象?纵观诗人人生经历,可以看出其一生都与海洋难舍难分——不仅在海边出生长大,旅行,生活的轨迹也围绕着海洋。与海洋相关的一切元素——海草、礁石、潮水、波涛、鱼类、海岸,以及海洋与陆地的关系她都再熟悉不过。运用文学形象间接性的特点,毕肖普创造的海水和陆地的自然形象既不模糊抽象,也不过于具体,为读者的再创造以更加开阔的空间。

如果说对整首诗的理解基于文学形象的间接性,即需要读者调动自己的想象以理解作品,在毕肖普的诗行中还表现出形象的另一个特点,心象性。[2]人们在接受形象时的心理活动其实是一种和语言密切相关的表象运动,它不如知觉一样稳定明确,却可以将本身不具形体的心理活动转化成可被感知的艺术形象。休姆认为可以给难以捉摸的情感情绪“赋型”,使其具象化和具体化。以接下来的诗行为例:

“纽芬兰的影子寂静平坦。

黄色的拉布拉多,爱斯基摩人在上面

涂了油。我们能够抚摸这些迷人的海湾,

在玻璃镜下面看上去快要开花了,

又像是一只干净的笼盛放着见不到的鱼。

海岸线上小镇的名字标到了海上,

几座城市的名字则翻越附近的山脉

——当激情大大超出了动因

印刷工人享受着同样的兴奋。

这些半岛从拇指和食指间提取海水

犹如妇人触摸庭院里光滑的家当。”[1]

地图上“涂了油”的黄色色块、像“一只干净的笼盛放着见不到的鱼”的海湾,印刷工人的创造犹如“从拇指和食指间提取海水”,又像“妇人触摸庭院里光滑的家当”。毕肖普以其极强的洞察力和感知力,将自然形象融入三个比喻,把难以传达的感情具体化,写出了地图与地理的联结而传递给人们的兴奋的心理感受。

以自然形象入手,激发了读者的想象,表达心绪以创造身临其境之感的同时,毕肖普的诗歌中也蕴含着某些理性的因素。根据文学形象的概括性,虽然形象是具体的、个别的、感性的,但它又以理性的普遍性作为基础。

[11]回到诗歌的开篇,

毕肖普借助“水”的自然形象,对陆地产生否认的感知,从而将哲学思考纳入其中:

“陆地仰卧在海水中,被绿色的阴影覆盖。

这些阴影,如果真实的话,它们的边缘

出现了一串长长的布满海草的礁石

那些海草使得海水由绿色变成纯蓝。

或许是陆地斜躺着从底下把海洋托起

再不慌不忙地拉回到自己身旁?

沿着美丽的褐色的砂石大陆架

陆地正从水下用力拖曳着海水?”[1]

在诗人的注视下,海洋及陆地的自然形象,被赋予了流动性的美。海水潮起潮落,陆地却岿然不动,刚硬与柔软,坚不可摧与瞬息万变,两种不同质地的自然形象会碰撞出何种景象?诗人跨越时空界限,思考着海洋与陆地的辩证关系,将本体投射到陆地与海洋这两个自然形象上。接下来,毕肖普更是将个别,具体的地理形态微缩成一个普遍,抽象的平面地图上的一角:

“地图上的海洋比陆地更为安逸,

它把波浪的形状留给了陆地:

挪威的野兔心急地奔向南方

它的侧影摇晃于海水和陆地间。

国家的颜色分配好了还是可以选择?

——最能表示水域特征的色彩是什么。

地理学并无偏爱,北方和西方离得一样近

地图的着色应比历史学家更为精细。”[1]

依旧将视线集中于陆地和海洋形象上,诗人对海岸形状的变化无常,国家和水域色彩的选择的不固定性,及地图绘制着色的不确定性持怀疑态度。正如歌德说:“在一个探索个别以求一般的诗人和一个在个别中显出一般的诗人之间,是有很大差别的。一个产生出了比喻的文学,在这里个别只是作为一般的一个例证或者例子;另一个才是诗歌的真正本性,即是说,只表达个别而毫不想到,或者提到一般。”[4]毕肖普显然是他口中的后者,她对于自然形象的创造始终是从感受、体验和理解具体的自然对象开始的,最终依旧落到具体的感性对象上。

3.毕肖普诗歌中自然形象的具体体现

在毕肖普的大部分作品里,自然的形象是趋于清晰而梦幻的,对自然的每一次热切观察都是对生活的新的热爱与肯定。[3]人和自然有着共同的原则和精神。毕肖普渴望回归自然,渴望与自然和谐共处。诗歌《在渔房》描写了一场人类与大海的精神交流。她描写了大海的涌动、灰暗、苦涩和冰冷,但却蕴藏了积极的能量和知识。诗人对大海是充满敬畏的,对自然形象的描写也是带有敬畏和庄重的:

“若你将手浸入其中,

手腕会立即生疼,

骨骼会立即生疼,你的手会烧起来

仿佛水是一场嬗变的火

吞噬石头,燃起深灰色火焰。

若你品尝,他起先会是苦的,

接着就像海水的咸味,接着必将灼烧舌头。

就像我们想象中知识的样子:

幽暗、咸涩、澄明、移涌、纯然自由,

从世界凛冽坚硬的口中

汲出,永远源自岩石乳房,

流淌着汲取着,因为我们的知识

基于历史,她便永远流动,转瞬即逝。”[1]

这清晰逼真的画面,是通过作者对自然进行深切的观看才能得到的。观看自然,这个行为也成为一个诗人至关重要的能力。诗人认为,如果我们将手浸入海水里,便会在一瞬间体会到大海的威严——我们感受到了疼痛,来源于世俗的我们与自然是不可比的。但是同时也是一种肯定,我们仍要主动去接触大海,试图理解其给予我们的意义。自然在这首诗中,就像是知识一样,难以捉摸却又清澈透明,是永远流动的永恒存在,并且也是自我存在,并没有被人类精神所动摇和影响。毕肖普似乎创造了一个非真实的世界,但是她所使用的强烈的形象又使一切极其真实。毕肖普通过清晰而梦幻的表达方式将自然呈献给大家,与此同时她也探讨自然的奥秘,也体会出了人类在面对现实世界的焦灼和回归自然、感受自然的那种真实状态。

“鱼或海豹也不可……尤其有一只海豹

我看见他夜复一夜地出没。

他对我很好奇。他对音乐感兴趣;

和我一样相信全身心的沉浸,

所以我常给他唱浸礼会颂诗。

我还唱《上主是我坚固保障》。

他立在水中,稳稳地

问候我,稍稍挪动脑袋。”[1]

海豹代表着大海中的自然生命。在这首诗中,诗人通过对海豹的观察与交流,他发现海豹“和我一样”是拥有着相同情感与感知的平等的存在。不是物,而是一个来自于自然的生命。作者相信人与自然是可以交流的,有着共同的原则和精神,虽然自然的力量让人敬畏,但是自然生命是平等的——海豹和我,我们对彼此感到好奇,我们都对音乐感兴趣,我们都对彼此有所回应——我们是共同存在的。人类曾一直以为自己是至高无上,而当我们意识到我们对自然的疏远,渴望回归的时候,就是人们感受到内心的孤独与迷茫的时刻。毕肖普通过这首诗告诉了我们,共存不在人类中局限,而存在于人类与自然之中。“海豹”与“我”,自然与人,我们可以互相倾听互相陪伴,也会在自然中找到自己,探索到人类生命中最细微、也是最富有诗意的意义。

自然是有生命的。在毕肖普的诗中,动物是自然的主人,体现了自然的意志。他们可以用不同的方式表现出自然,也可以被诗人赋予人格。在毕肖普的诗中,自然生命是有灵魂的,是可以体现人的内心情感的。也就是说,她的诗,她的文字所描绘的自然形象是感知的,有着鲜明的人格和敏感的心灵。以诗歌《鱼》为例:

“他不反抗。

他已完全不反抗。

他沉甸甸地挂着,重重地咕哝,

拍打着船板,显得随和

而庄重。

……

当他的腮

在可怕的氧气中呼吸

——那受惊的鳃,

新鲜而脆,带着血,

极易削切——”[1]

“鱼”与“我”是这首诗中的主角,作为自然形象的代表,“鱼”被人类所控制。但是人却体会到了他的情感,感受到了他的顺从、无奈与恐惧。这是把自然拟人化与其进行的情感交流。彼此都是最为自然的个体而存在,人与鱼在自然中平等的。在这样的交流过后,作者对鱼进行了更加细致的观察与体会:

“我还看见

在他的下嘴唇

如果你叫它嘴唇的话

严厉,潮湿,武器一般,

挂着五根一组的钓鱼线,

或是四根线外加一个

固定旋接的导钩金属丝,

带着所有五个大的钩子

密密地长在他的嘴里。

……

当他挣扎着逃跑时

因拉紧、绷断而曲蜷。

就像勋章连着它们

磨坏而晃荡的飘带,

一把五根须毛的智慧的胡子

从他疼痛的下颏蔓生。”[1]

不难看出,在这个过程中,毕肖普对自然形象的描写是清晰的、饱满的,它如此逼真是因为这些细节都被诗人仔细观察过,并赋予了强烈的感性特征,也更方便用情感渲染自然形象。通过这一段诗歌,我们可以发现毕肖普体会得到一种感知——疼痛。正因为“我”与“鱼”,人类与自然是情感互通的,才会懂得这种情感。这里详细描写了鱼嘴里的鱼线与鱼钩——“五根一组的钓鱼线或是四根线外加一个固定旋接的导钩金属丝”,这样细致的描写充分体现出了人类对自然的伤害。 “密密地长在他的嘴里”,诗人观察到了这是鱼的疼痛,便将这种情感转化为可以描述、可以实物化的东西。这也是暗示了诗人对于破坏自然行为的痛惜和不满,侧面指出人类的这种做法的不道德,即伤害和捕杀鱼类、破坏自然环境和与我们同等的自然生命、对自然生物的摧残、践踏的残忍。在诗歌《鱼》的最后:“直到一切都是彩虹,彩虹,彩虹!而我把鱼放走了。”这里,“我”在最后,伴随着彩虹,在这样美好的光景下将“鱼”放归回自然,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彩虹——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从底舱围绕生锈引擎的水面漏出的油”所导致的,更是因为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共存。

4.总结

在形象的创造上,西方文论倾向于把形象视为一种主观经验的显现。就像庞德认为,形象“是融合在一起的一连串思想或思想的漩涡,充满着活力。如果它不达到这些规范,它就不是我所指的形象”。[7]这些看似简单的自然形象不仅仅是代表形象本身,更是多种情感与寄托的汇合,是毕肖普对言不可尽的人生感受和体验的艺术表达。它们是通途,不是结束。我们困于言语枯竭而无法表露的情感,在毕肖普诗歌千变万化的自然形象里,找到了回音。

参考文献:

[1] Elizabeth Bishop.Bishop Poems,Prose,and Letters[M].Library of America,2008.

[2] Marilyn May. Elizabeth Bishop: Geography of Gender. Lombardi[J]. Journal of Women Health.,1993.

[3] Travisano,Thomas.The Elizabeth Bishop Phenomenon[J]. New Literary History,1995

[4]歌德.歌德的格言和感想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

[5]高尔基.文学书简上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

[6]黄晋凯.象征主义·意象派[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

[7]庞德.关于意象主义[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

[8]邱叶.伊丽莎白·毕肖普诗歌中的超验世界[J].宁波学院工程学报2007:56-59

[9]孙丙堂.毕肖普诗歌感情节制你表象下的认知表达——基于认知语言学隐喻理论.[J] 五邑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36-40

[10]童庆炳.文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11]伍蠡甫.西方文论选(下)[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

[12]温丽姿.论毕肖普诗歌中自然的形象[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134-139

[13]王文飞.伊丽莎白·毕肖普诗歌的生态批评解读[J].南阳理工学院学报,2011:8-10.

[14]雪莱.诗辩[A]外国文学教学参考资料[第三册][C].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

[15]殷晓芳.毕肖普的“水”诗歌:认知、记忆与“否定的感知力”[J]. 国外文学2009 (1):87-95

5作者简介:王璐(1997-),女,汉族,甘肃兰州人,福州大学2019级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语笔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