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

纪雨萱

记得曾经有人问过我，最喜欢的昆虫是什么？我毫不犹豫回答“蝶。”在无数昆虫里，我最喜欢的无疑是翩翩而舞的蝶。

春天的青草地，总有一只只扇动着翅膀的蝴蝶，像一个个美丽的精灵，轻盈，从容，灵动。它们所到之处无不充满生机，色彩绚丽；它们亲吻着一朵朵新开的花儿。年幼的我看到这些蝴蝶后欣喜若狂。于是将五指并拢，拱出一个合适的弧度后，便急急忙忙踉跄着去捉蝴蝶。

我钻进金黄的菜花从中，眼神锁定一只最小的蝴蝶，开始了我的“进攻”。跳跃，弯腰，转圈，笨拙的小人儿就这样忙活大半天还是没能抓住。就在灰心丧气准备放弃之时，它停在了菜花上，我知道机会来了。起身，蹲下，微张双掌，再慢慢合十。蝶翼轻轻划过手心，酥酥麻麻的触感如同蝴蝶的低语，向我分享大自然的美好。

十岁那年，我去了蝴蝶谷。千百只数不尽的漂亮蝴蝶在属于自己的天地纵情舞蹈，我站着，往上望，“沾粉摇姿爱吻香”的美好终于被我体会。总说应当留下印记，所以选择了标本，在选标本的时候，鳞片点缀的众多蝶翼让我应接不暇。

做完标本，已经傍晚了，金色的蝴蝶在殷红的底色下跳舞，像是围在篝火旁的舞女，尽情舞动的蝴蝶和在空中晕染开的霞红投射进了我的瞳孔，占满每丝罅隙。每只蝴蝶的故事都很短暂，但我相信，在我的标本世界里，它们一起谱写了一段很长的篇章，并且不断更新。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学业的加重，我没有闲暇去经营自己的标本世界，它们被遗忘在角落。好不容易有半天闲暇时间，我决定去公园散心。神游之时，一点蓝掠过我的眼睛，是一只蝴蝶，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一个小男孩。不禁回想起从前，嘴角无意识上扬。现在蝴蝶不再像以前那样常见了。我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静静地看着男孩捉蝴蝶。

这只蝴蝶绕着男孩转了两圈，自己乖乖的落在了男孩的手上，就在我想感叹的下一秒，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男孩用力握紧了手心，当他再张开手时，蝴蝶不再拥有了生气，不能像曾经那样用轻扇的翅膀传达自己的快乐，翅膀就像单薄的纸，已经支离破碎，他跑到母亲身边炫耀，他的母亲夸他很厉害，并拍去了他手中的“碎片”，叮嘱他等下要洗手。我看着他手上残留的鳞片，陷入无尽的悲伤。

我回到家中，沉思许久，拿出很久以前做的蝴蝶标本，透过玻璃片看到的是华美的蝴蝶，漂亮风情，想着打开盒子，却没曾料到铺天盖地的却是尸体的腐朽气息。我被吓到了，急忙关上盒子。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些标本还要进一步处理。我隔着透明的盒子与它相望……

心情的沉重让我想到了平时从未思考过的问题。供人观赏，做成标本难道就是它们破茧而出后想要得到的吗？我想不是，如果我是蝴蝶，我只想在广阔的天地，可以在所有花上尽情沾染花粉，而不是作为标本在被人遗忘的盒子里，灵魂永远被禁锢在躯壳之中成为无味的观赏物；我想主动亲近人类，和小孩一起玩耍，而不是最后被攥死在他人手心，化为一叠碎片，随风飘散；我想……

可是没有“我想”，因为我不是蝴蝶，我是骄傲的人——甚至在大自然面前都骄傲的人啊！在我们眼里，这世间的美丽，要么被我们占有，要么被我们毁灭……我们所做的一直都是以透支大自然为代价。

现在，我们想弥补，都在提倡人与自然和谐发展。但是就像小时候听过的故事一样，木板上钉钉，痕迹永远都留在了上面。伤痕可以处理，但是如此严重的伤，难说不会留疤。即使如此也不会有人会记得那些被蹂躏而死的蝶。

而我从未有人访问、探寻过的标本世界也已然崩塌。

如果现在有人问我，我喜欢什么昆虫，我还是会说蝶，只是会加上限定词，“会飞的蝶”。它们会在属于我的乌托邦里，无拘无束地抚摸每一朵花。当然，我相信不久后这就不再是一个虚无的世界，而是通过人类努力成为现实。我希望，也坚信我能成为这从幻想到现实转变的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