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梦 {小小说}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2-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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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梦 {小小说 }

潘文林

鲁君满头大汗,喘着粗气,慌张地坐了起来:“ 唉——” ,再左右看看,才知自己还没死,刚才是做了一个噩梦,有个人举着似棒似刀的两米来长的武器朝他追来,他傻了,慌忙转身跑,刚爬上坡,摔了个扑地啃土 ······

他醒了。

这是他第三次梦见此人从河中冒出,用似棒似刀的武器攻击他······这个又似曾相识······第一次做这梦是在城里的家里,第二次是参加一个同学会,多喝了几杯睡在宾馆里······这次是第三次吧?是第三次梦见同样的事,这是回老家,晚餐后住在乡间的农家乐······

鲁君喘过粗气后,自言自语:“这次是应邀回老家与众多走出小镇的儿时朋友一块过中秋节,他才专程回来的。他本不想参加的,那个组织者是初中女同学,当年的校花,多次在视频中请他回来,他的参与是“快乐中秋聚”的最大亮点;他当过县长,小地方走出来的大人物······”

这次聚会的老熟人,真是老熟人,不少是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的。这一群七十岁上下的男男女女,有的前几年还见过面,有的还记得;有的虽不认识,说起父母,或是爷爷、奶奶、叔叔、姨妈,肯定会呵呵大笑,还聊起一些“有名”的恶作剧······

鲁君让心情平静一些后,从床上坐了起来,再慢慢走到穿衣镜前,朝自己看看,然后拿起毛巾擦擦残留在脸上的汗珠。

头上几乎全秃了,几根残存的白发,散落在两鬓,后颈还有一些······他下意思地摸摸后颈。

他朝窗外望望,天有点放亮,他情不自禁地拿起放在镜台边的手表看看,才凌晨四点多,还可睡一觉。

他又慢慢躺在床上,将毛毯盖在胸部。

河水粼粼,垂柳依依,有鱼儿在河面上跳起······河的名字叫虎跳河,这是上初中时,听老师说,他翻阅许多资料,才知它的正式名字。以前,这一带老百姓都叫它哑河,或是內河。1954年,河道治理,这条河就不通大河了,完全成了一条内河,或说是长条形的大池塘。天有许久不下雨,农民要抗旱,就用小抽水机抽水灌到田里,它就会下降一两尺,或更多;若是连日暴雨,它就会涨起来,甚至将河边种的蔬菜,或甘蔗、瓜果淹没一些······

河两边的百姓就靠这条河生存,挑水吃,洗衣被,孩子泅水,再运输些物资······

人们三五成群的往渡口跑去。渡口在小镇上的一个比较大的廊口,成渡口后,这里就有人建了房子,形成了一条不长的街道。

人们涌向那里干什么?是供销社有新货物运来?还是运瓜果的小木船翻了?

那次,他也去了,想看看是什么热闹?他的家离这儿不远。

他从人堆中挤了进去,原来地上躺着一个湿淋淋的人,啊,是牛模!他是个伪职员,在反动政府里当过通讯员,在文化大革命中被群众检举揭发的。解放后,他就隐藏在河边驾渡船,后进入交管站当搬运工。因会游泳、驾船,主要工作是在河内运输物资。从县里运来的物资,在一个大堤湾翻坝,再在内河用小船转运到供销社。粮管站的粮食也是这么运出去的······牛模的两个儿子与他差不多大,在一块玩耍时,吵起架来,就骂他父亲是牛魔大王,又丑又骚······前几天斗了他,他怎么就跳了河?这是与人民为敌的顽固分子······他的水性很好,听大人们说,他可在水里面潜好长时间,会在水中换气······

有人在嘀咕,说前几天那些红卫兵举着大红旗,专门到了这条小街上,把正在家里修船的牛模拖到街头批斗,戴高帽子,脖子上挂大牌子,说他是国民党潜伏下来的特务。斗着斗着,不仅画大花脸,还有几个化生子上前用脚踹,用皮带抽······他被打得“哇哇”叫,红卫兵就说他不老实,是故意装的,结果,又是一顿暴打。他连跪的气力都没有了,那些化生子才去揪斗别的地富反坏右······

他看了一会,见有人怒目望着他,就悄悄退出来了,好汉不吃眼前亏。那天,最后几脚是他踹的,还大声喊:“痛打落水狗!”

那些日子,接连批斗了几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被批斗得最狠的当数牛模······

他到了拐弯处,在一个柱子后面站住了。他想听听那些人的议论,可是人多口杂,乱哄哄一片······他还是断断续续听到一些自己明白的片言只句。

“······就是他,那几脚踢得重······”

“我亲眼看见的,他疼得在地上打滚,那几个化生子还用皮带抽······“

”他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想的这法子,他不能······拖家里后腿,儿子女儿不能被他害了,将来的前途啊······他水性好,“有人插话,说话的人停了一下又说,”他肯定想了一天一夜,才下这么大的决心!哪个人想过奈何桥?我在夜里听他大喊疼,不想活了······可能伤了内脏······ “

”他也想得出,将几块砖捆了,系在脖子上,划船到河中央······哎哟······“

”是天快亮时·····“

”大家看,天都阴了,可能要下暴雨!“

他担心被人发现,于是,贴着墙边赶紧走了。

突然,一个炸雷在头顶暴响,只见一团乌云上站着一个人,手拿似刀似棒的家伙,缓缓向他飘来······

啊,是牛模!脸虽笑,可那笑纹中似有千万伏兵······啊······

鲁君一声”啊“,只觉心脏快速的蹦跳!

他又醒了,满头大汗,喘息不止。

外面已大亮。他朝窗外看了一会,想到窗前不远处的哑河······

牛模养了三个儿一个女。女儿是老大,有个儿子与他是同学,还有一个儿子比他小······自己家里有四个弟兄,没有姐妹,街上邻里称他家为四大金刚······可如今,只剩他一个人了。有个小弟三十多岁还没结婚,一觉睡死了,有人说是阎王爷来钩魂,钩去了。不久,父母双双去世。另两个,也是不到五十岁就生些莫明其妙的病,跑了不少大医院,也先后去世,兄弟媳妇改嫁。而他,退休时,衰老得极快,这脑袋上的几根白发,就是那几年变幻的;老婆不久是患多种古怪病去世了,仅留一个女儿。另两个兄弟死时,也只留下两个女儿,至今少有来往······

人啦,怎么变化的差别度这么大······不是什么动荡岁月呀······他顿觉心口似一阵针戳的痛······

从副县长职位变更,再到市里当局长,自己的人生运程还是可以的。文革吋,自己仅初中毕业,下放两年后就招工到了工厂;因字写得好,分在工厂办公室工作;不久,保送上了大学,称为工农兵大学生。学习两年就毕业,分到一个农场当场长的秘书。不久,选调到地委办公室。干了三年多,下到县里当了副县长。当了副县长后,走到哪里,哪里有人迎接和招待。父母过世时,回到老家,县里也有领导人陪着吊唁磕头······返回时,汽车在石子公路上扬起灰尘,哪个人不望尘而羨?

他原本叫鲁军,上大学吋就改为鲁君,鲁家之君子也······

他洗漱完毕,正想出门,又觉不妥。这次参加活动的老人,就他职务最高,且是实职,从副县长又升任地区商业局局长······会务组织者不会忘记他的······

窗外,怎么有人?来人请,也应敲门啊!窗外是悬坎,面向哑河,是用石块垒起来的······窗外的人呢?一晃不见了,去哪儿?掉到了河里?

他正疑惑,只见玻璃窗外有个东西慢慢升起······是刀?是棒?那个梦见多次的家伙······不是,是桨,磨得锋利的铁桨!

“啊······“鲁君大喊一声,头仿佛被打了一棒。

他在床边的地毯上只能“哼哼”。

“鲁县长,吃早饭了!“门口的喊声和敲门声加大了。

他想应答,似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四肢被什么东西缠住······

” 鲁县长······“

” 鲁局长······“

门被拍得“叭叭“响。

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窗外的铁桨愈举愈高,若砸碎玻璃窗,他必死无疑。

” 啊!“他终于尖叫一声。

房门被服务员打开了。